兽迷亚文化的漫画呈现:《家宠》中的兽人乌托邦(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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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迷亚文化的漫画呈现:《家宠》中的兽人乌托邦》 | |
作者 | 彭天笑、叶诏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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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地 | 中国大陆 |
語言 | 简体中文 |
類型 | 议论文 |
作者简介[编辑]
- 彭天笑 / 英国南安普顿大学博士生。
- 叶诏辉 / 纽约大学硕士。
近年来,强调对兽人(furry)的喜爱以及相关题材作品分享的亚文化现象在青年群体中影响力越来越大,以多种形式呈现出一种特别的青年亚文化样态[1]。这种文化样态被称为“兽迷亚文化”。而这种亚文化的受众,即结交同样喜好和参与该亚文化的朋友,并常常阅听和分享“兽人题材的文学、动漫、游戏作品(如迪士尼电影《疯狂动物城》)”并参加兽人主题聚会活动或者展览的亚文化爱好者,则被称为兽迷[2]。
兽人乌托邦:当生活图景日常化[编辑]按照孙建业的观点,影像中的兽人形象主要有三种类型:拟人动物、类人动物和拟真动物。“拟人动物”指的是拥有人类肢体的动物,常常有动物的脸或者头颅,穿着衣服,以人类而非动物的语言交谈的动物[4]。“类人动物”则更进一步,除了略具动物外形之外,思维、行动、职业甚至社会体制都和人类相差无几,动物的成分已经很少了。而“拟真动物”则不同,虽然也具备人类的语言和思维,但是外形上几乎完全是真实动物[5]。《家宠!》所用的风格大体可以归类到“类人动物”。这个兽人故事中的猫、狗、狐狸、浣熊等生物,除了脸部和一些标志性的部位(如兔子耳朵、狼尾巴)之外,与人类婴儿十分相似。
这一点也与兽迷亚文化的共识密不可分。兽迷常常会设计以自己或者心目中期待的自己为蓝本的原创角色(original character)[8],而设计这些角色的重要目的,显然是在平凡生活的庸常之外,再去建设和探索一个瑰丽的幻想世界。既然要让这个幻想世界丰富而精彩,那么宠物们就需要各擅胜场,而要让它有趣而浪漫,自然不应该像现实生活一样被工作所束缚——否则,又有什么必要逃离生活的场域,进入到流淌着奶与蜜的应许之地呢? 既然无需为了获得薪酬而工作,即使走上职场也只是为了排解寂寞和自我实现,宠物们的日常活动自然而然就成了四处游玩以及社交聚会。比如漫画中就多次出现过混种狗乔伊(Joey)邀请其他动物一起玩《龙与地下城》的场面。另外也有很大篇幅描绘宠物们进行戏剧表演、野外探索、餐厅约会、动物园参观、出国旅行、水枪大战、鬼屋、主题乐园游览等娱乐活动。以及诸如情人节、万圣节、圣诞节、复活节、感恩节等各种节庆活动。在幸福的巴比伦花园之中,动物们有着健康的身体、几乎不受拘束的自由和优渥的经济条件。除了极少数主人的苛责和魔法的阴影,遇到的困难主要是主题公园摩天轮有着难听的导览广播(第33话);下雪停电导致没办法看电视剧(第39话);玩水枪的时候下了大雨(第43话)之类。
兽人乌托邦运转的“三位一体”:家长·富豪·神明[编辑]这个满足了兽迷种种期待的幻想世界如何运转呢?从野生动物面对资源匮乏、食不果腹的场景来看,《家宠!》故事发生的巴比伦花园,并非一开始就是迪士尼动画《星愿》那种原生乌托邦。但是在这个社区体制的构建过程中,宠物们得到了家长、富豪和神明的三重保障,可谓密不透风。
在第22话中,米尔顿先生在遗嘱中给自己的雪貂留下了大笔遗产,其中仅现金就高达150亿美元。对于一个小区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使得角色们在遇到任何可以通过花钱来解决的困难时,都可以选择寻求雪貂们的帮助。而事实上他们也这么做了。比如,从第117到第121话,在大雪导致停电时,贫穷的黄鼠狼布瑞欧只能想出来“蜷缩在火堆旁,尽量不让自己的手指和脚趾被冻掉”的办法,而财大气粗的雪貂们则直接让温泉公司送了一座水疗城进来,可以容纳小区里的所有动物玩耍嬉戏。这种中彩票头奖一样的命运,属于乌托邦视角的个体主义派别:“追求个体解放,不再寻求对政治设计的思考”[10]。即使到了结尾的第137话,机遇平等项目也仅仅是通过了关于保障动物与人类享有平等权利的法律,而并未提供执行细节。
在PETA组织的约尔·罗宾森尝试绑架宠物狗福克斯的时候(第19话),包括神明在内的三重保障同时并举。他首先被警察比尔·林伯格拦下。巧合的是,比尔正是福克斯的“爸爸”——福克斯的全名是福克斯·林伯格。之后,建立在富豪财政供养上的警犬队出马抓捕了他。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点。在第27话中,罗宾森还被神明的力量所操纵。狮鹫皮特为了惩罚他的行为,诱导他与自己吵架,并且把他变成了一只狗。考虑到PETA并非作者原创,而是现实生活中存在已久、臭名昭著的虐待动物组织,作者在这个想象的乌托邦中,清晰地揭露了它们欺软怕硬、罔顾事实的作风,并且给予了它们从肉体到法律和灵魂的全方位打击,体现了乌托邦社会中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观念强加于人的乌托邦精神[11]。
野性可驯:乌托邦的个体生涯和社会理想[编辑]在年轻一辈的生活规划就是“及时行乐”“该吃吃该喝喝打一辈子游戏”的情况下,显然鲜有动物锤炼自己的职业技能,难以获得高超的捕猎技巧。因此,在故事后期(第115话)的章节“野性的呼唤”中,当大灰狼迈尔斯让自己的兄弟和孩子参加捕猎时,他们大多铩羽而归,连一只猎物都还没有捉到就中了陷阱被抓。这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完全人类化。如在早年失去了右臂的土狼杰克,其野外生存能力早已衰退。取而代之的是经营二手商店的商业技巧。从迈尔斯和狼族晚辈的对话中可以发现,年轻一辈的狼在动物园模仿出野狼的动作神态,并不具备真正适应野外生活的实践能力。但是得益于多年来在人类社区中的生活,他们可以迅速融入人类产业体系。在选定职业道路时,迈尔斯一家的狼,分别当了呼叫中心接线员、教师、厨师、典当行职员,还有两位当了游戏Up主,和观众进行弹幕互动以及讲解《堡垒之夜》的游戏术语。由此可见,除了还保持着狼的身体之外,它们的生活方式已经和自然界中的狼完全不同。而这种以服务业为主的就业模式,更是贴合当下美国的环境。他们在游手好闲了许多年之后,能不能胜任这些岗位呢?故事中没有给出后续。但是考虑到这些基础岗位对专业能力要求并不高,想来多半是没问题的。
于是,故事发展到最后时,神明与凡人之间的矛盾已经难以调和。这里问题的关键并不是神明要如何欺凌或者侵害凡人。事实上,故事中绝大部分神明对凡俗动物的惩戒,都只是恶作剧的形式,只会影响一时的得失。当恶魔被狮鹫、灵龙和九尾狐三位神明合力击败,凡人的愿望就成为了一个横亘在面前的巨大难题:是选择尊重凡人的自我意志,让他们通过自己的舆论手段和政治宣传达成目的,还是一蹴而就,直接帮他们走捷径?如果选择前者,这个乌托邦的内核可以维持,但是在表象上一如既往。那些被魔法变成动物的人类都会变回人类。而作者选择以后者的方式建立存在主义乌托邦,让上千上万的人类维持动物身份,并且在忽略种族、政治、经济、文化等种种纠葛的情况下,直接以精神操控的方式,使用无可匹敌的力量,在联合国通过了法案:允许任何具有智力的动物在他们所生活的国家申请社会驯养动物的身份。整个协议的起草和通过都不可思议地顺利。 遗憾的是,这虽然也是动物们不懈努力的结果,但是他们的努力的方向和实际的效果并不在同一角度。他们只是在通过按照神明的规则行事来获得馈赠。尽管这种说法可能让许多兽迷不满,但我仍然认为有必要指出:这个目标的实现过程,和神官通过献祭与祷告祈求赐福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如“养鬼化兽”篇章(第137话)之中,恶魔施展法术,把整座城市从天堂的注视中遮蔽,这导致即使恶魔在神明面前跑过,神明也视而不见。最后之所以凡俗的动物与神明取得了沟通,是因为恶魔忘记封印广播信号塔的塔尖,从而让凡间动物有机可乘。在神明出现之后,霎那间强弱易势,攻守倒转。原本肆意打砸的恶魔立刻被击败,毫无还手之力。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是因为作者笔力有限,而是因为在欢乐向的漫画之中,一个其乐融融的乌托邦,本就不可能在没有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具备进行社会改革的强烈动力。在帮助神明拯救世界之后,每一位参与者都获得了一次许愿机会。雪貂奇恩·米尔顿,希望神明直接实现他的“机遇平等项目”,让动物获得与人类同等的法律地位。对此,神明表示,这需要每个人都把实现愿望的机会贡献出来才行。尽管这项赐福最终实现,但他们的理由各有不同,布瑞欧愿意,是因为其个人与奇恩的恋爱关系;小熊猫陶德是因为这一法案的实现有利于他获得他人关注;马力安单纯是因为探索一个未知的领域……因此,这一改革并不是长久努力之后的必然结果,只是类似于法兰西第三共和国“一票共和”式的偶然结局。这也和兽迷亚文化的发展状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肯尼思·格雷厄姆《柳林风声》初次出版时,或者华特·迪士尼初次创作米老鼠形象时,没有任何因素表明这会是一种崭新亚文化风潮的开端,也没有什么迹象说明,这些作品的爱好者会将这些作品归为同种文化,并且在这一文化的旗帜下创作和开展社交。面对未知,最轻松也无奈的手段,便是诉诸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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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编辑]
- ↑ 伏奕澄.“萌”or“欲”:兽圈的幻想世界.[OL].澎湃.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2124256
- ↑ 彭天笑,林书羽.作为身体的兽装:兽迷亚文化的媒介具身性分析[J].传媒论坛,2023,6(04):77.
- ↑ 《家宠!》漫画简体中文版本由本文作者之一的叶诏辉领导的翻译团队完成汉化,并且在流媒体视频网站哔哩哔哩发布。插图中的“Simone Parker”即是其笔名。
- ↑ M.Keih Booker.Encyclopedia of Comic Books and Graphic Novels(Volume 1).Santa Barbara :Green Wood Press,
- ↑ 孙建业.从“拟人”到“拟真”:浅论美国电影中兽设形象的三种形态[J].当代电影,2020,(09):59-64.
- ↑ 尽管存在“犬类服从学校”(第102话结尾),但是从其机械刻板的教育手段和造成的恶劣影响来看,故事中绝大部分宠物显然不可能在这种学校接受教育。
- ↑ Cremins, B., 2016. Funny animals. In The routledge companion to comics (pp. 146-153). Routled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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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周旺.个体主义乌托邦的政治命运[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62(06):186.
- ↑ [美]罗伯特·诺奇克.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M].何怀宏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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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oran, L. North Carolina school tells boy, 9, to ditch ‘My Little Pony’ bag because it’s a trigger for bullying [OL]. The New York Daily News. http://www.nydailynews.com/news/national/boy-told-ditch-pony-bag-article-1.1726433
- ↑ Roberts, S.E., Plante, C.N., Reysen, S. and Gerbasi, K.C., 2016. Not all fantasies are created equal: Fantasy sport fans’ perceptions of furry, brony, and anime fans. The Phoenix Papers, 2(1), pp.44.
- ↑ 雅克·德里达. 野兽与主权者[M].王钦,译.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2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