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身体的兽装:兽迷亚文化的媒介具身性分析(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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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身体的兽装:兽迷亚文化的媒介具身性分析》
作为身体的兽装:兽迷亚文化的媒介具身性分析.png
作者彭天笑、林书羽
出版地中国大陆
語言简体中文
題材媒介具身性; 兽迷; 兽装; 青年亚文化;
類型议论文集
出版者《传媒论坛》
出版日期2023年第4期(总第124期)
頁數2023年第4期 77-82页
ISSN2096-5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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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编辑]

“兽装”是兽迷亚文化中一种寄托了虚拟人格的特制礼服。在互联网时代,它的影响力正在逐步扩大,已经超越了亚文化圈层本身,试图进入大众文化的领域。而目前中国学界对于其以及其所在的兽 迷亚文化的研究尚属空白。以媒介具身性理论为框架,聚焦于兽装这一媒介的物质性展开分析。研究表明, 兽装不仅是基于幻象的虚拟化身,同样是一个象征兽迷身份的符码,也是一个体现兽装扮演者在兽迷社群 中身份的标志。

关键词[编辑]

媒介具身性;兽迷;兽装;青年亚文化

中图分类号:G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5079(2023)4-0077-06

作者简介[编辑]

  • 彭天笑,英国南安普顿大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媒介融合、游戏研究。
  • 林书羽,厦门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美学、游戏研究。



近年来,一种发源于欧美国家的亚文化现象——兽迷亚文化,在我国的青年群体中影响力越来越大,以多种形式呈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青年亚文化样态。这种亚文化强 调对兽人(furry)的喜爱以及相关题材作品的分享,而其中 成员穿着的模仿动物外形的服装——兽装更是别开生面。然而,在目前国内的传播学研究中,关于兽迷亚文化的研究尚属空白。因此,本文以兽装为切入点,以媒介具身性为 理论框架,试图探索这一亚文化及其参与者的文化属性, 并将其置于当下环境中进行思考和探究。


一、兽迷亚文化[编辑]

“兽迷圈”(furry fandom)或称“兽迷亚文化”(furry sub- culture)在学界尚未获得一个准确的定义。一个比较宽泛的定义是,兽迷亚文化是一种由兽人(有时也译作“动物拟人” 或“人形动物”)爱好者组成的亚文化群体所创造和欣赏的亚文化。而这种亚文化的爱好者,被称为“兽迷”[1]。兽迷的主要成员是年轻男性[2]。这种亚文化生活方式的参与者,会去结交同样喜好和参与该亚文化的朋友,并常常阅听和分享 兽人题材的文学、动漫、游戏作品(如迪士尼电影《疯狂动物城》),并参加其他兽迷在本地或外地组织的聚会活动或者展览(以下简称“兽聚”)。兽聚上的活动包括写作、艺术交流、贩售兽人相关作品、兽装展演、桌游、舞蹈、兽迷分支聚 会(如爱好航空航天的兽迷)等[3]


除此之外,兽迷亚文化活动中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兽设和兽装。[4]

在虚拟世界中,兽迷会以兽人面貌塑造自己的化身(avatar),这种基于自己选定的动物形象而产生的化身被称为兽设(fursona)。一般而言,兽设至少应该包括姓名和种族,很多还包括兴趣爱好、脾气秉性和角色经历。很多兽迷的兽设会有兽迷本人相同或相似的性格,只是往往更加 自信、开朗、活泼和幽默。[5]在兽迷圈中,拥有兽设是一件非常普遍的事情[6],而许多兽迷在和其他兽迷交往的时候,也会以自己的兽设作为基准。常见的兽设种族包括猫狗等家 养动物,也有狼、狐狸、龙等媒体上经常出现的动物。[7]

自己制作,或者委托裁缝或服装设计师来制作的基于 兽设的兽人形象服装,则被称为兽装(fursuit)。那么,兽装 具体是什么样的?在兽迷亚文化中又有什么意义呢?

二、兽迷亚文化中的兽装[编辑]

“兽装”指的是一种兽迷亚文化中常见且具有标志性的服装,这一概念最早由罗伯特·金在1993年提出。[8]作为 美国著名兽聚“中西部兽迷节”的总裁和联合创始人,罗伯 特·金对兽迷圈的各种活动了如指掌。在2004年,他出版了著作《小动物扮演服装:制作吉祥物和兽装》。[9]他在这本著作中详细叙述了兽装的款式、风格、制作所需的工具和材料,并推动了“兽装”这个词的普及化使用。


根据覆盖面积大小,兽装大体可以分为四种:单头、半 装、四分之三兽装和全装。“单头”指的是只制作一个兽人外形的头套或者头盔,覆盖面积只有头颅和脖颈,其上可 能包含模仿动物器官的角或者喙。“半装”指的是在“单头” 的基础上增加前爪、后爪和尾巴的装束。一般来说,后爪和 尾巴不是必须的,但是至少要包含前爪,才算是半装。“四分之三兽装”介于半装和全装之间,模拟了兽人的头颅、上 肢、下肢、尾巴和某种特定动物的足部[10],可以认为是在半 装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件上衣或者一条裤子。“全装”指的是 从头到脚全覆盖的兽装。视具体动物外形的不同,有些还 可能有模仿动物羽翼和角的配饰。


拥有兽装的兽迷,常常在兽聚或者其他兽迷以自己兽 迷身份参加的活动中穿着这种服装。穿着兽装的兽迷 (在兽迷亚文化语境中被称为“兽装扮演者”)藉由兽装来呈现 出一种类似于动物的兽人形象。这种服装的材质和人类通 常穿着的衣服近似,而非使用动物的毛皮。通常来说,在穿着兽装时,无论兽装上呈现的动物是何品类,兽装扮演者仍然直立行走,而不是模仿动物用四足行走[11]


穿着兽装是兽迷自我表达的一种方式,而和其他兽迷 相比,兽装扮演者更乐意参加地方性和全国性的兽聚。[12] 在兽聚上,许多活动都是为穿兽装者准备的。而他们也凭 借独特的外形,成为了兽迷群体的代言人。以至于一些外 行一旦提到兽迷,就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拥有兽装并喜欢穿 着兽装[13],并认为仿佛吉祥物一样的外衣、毛茸茸的爪子和如同动漫角色一般的面具是兽迷的标志。[14]许多没有兽 装的兽迷对穿着兽装的兽迷表示欣赏和羡慕,乃至嫉妒。


一般来说,兽装是基于兽设的,而每个人的兽设都有其独特性。在兽迷圈中,使用和他人相同的兽设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如果有意这么做,会在兽迷圈内遭到道德批判。而如果无意中发现自己和兽设的外形和其他人过于相 似,也可能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做出调整。因此,每个兽迷的 兽装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通过材质、款式、动物种类、花纹等方式加以区分。这是兽装媒介和其他服装性媒介最 重要的区别。不同于玩偶服、Cosplay服装、汉服、洛丽塔、潮 流服装等媒介,兽装文化格外强调自己动手参与到设计过 程当中,在服装设计中融入兽迷自身的创意。[15]


在拥有兽装和兽设之后,一些兽迷会在此基础上生发 出一个相对独立的角色。这个角色可能和兽迷本人有许多 相通之处,比如是兽迷心中想要成为之人的投射,也可能是一个完全的原创角色(Original Character)。而当兽迷穿上兽装的时候,就意味着他暂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把自己的身体“出借”给了另一个存在,从而扮演一个和自己不同的角色,这也是穿兽装的兽迷被称为“兽装扮演者”(fursuiter)的一个重要原因。此时如果用兽装扮演者 的本名称呼他,他可能不会回应。这是因为,他原来的角色 已经“缺席”,而其他人所面对的身体,属于另一个角色。


三、媒介具身性[编辑]

具身性(embodiment)起初是一个知觉现象学概念[16], 在其提出者梅洛·庞蒂看来,人的主体性需要通过生理基础 加以体现,而这些生理因素所形成的一个可以进行动作的 身体,是人类存在性的支撑,而精神和灵魂等方面,则是基 于这一中心的外延[17]。他把人类的身体视作一个媒介,一个 人类在世界上存在并和世界发生关联的媒介。正是因为身 体的存在,人类才可以了解其所处的环境,并且制定计划来回应和改造环境。梅洛·庞蒂关于具身的哲学观点促进了现代哲学的“身体转向”[17]。在梅洛·庞蒂提出“具身性”之后, 这一话题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探讨。[18]如米歇尔·福柯在其著作《规训与惩罚》中,提出身体是权力的对象。[19]


从这个角度出发,人类认知的具身性可被描述为“认知 主体利用躯体、感知器官、视觉系统等进行认知,他们有来 自周围环境的直接体验,其认知行为是涉身的”[20]。“古典社会学很少持续聚焦于身体,视之为有其独立理据的考察领 域,就此而言,身体在这门科学中是缺席的,比如说,社会学理论很少考虑到,事实上,我们都有一副血肉之躯,使我 们能够品尝、嗅闻、触碰,乃至交换体液。然而,当古典社会 学关注社会的结构与功能运作,关注人的行动和性质,势 必会引导它探讨人的具身体现的某些重要面向。”[21]而考虑到传播学范式和古典社会学一脉相承,也就可以以此来 理解传播学中的具身性。[22]


马歇尔·麦克卢汉的经典论述“媒介是人的延伸”即是对媒介具身性的一种解读。[23]在他的诠释中,媒介之所以存在和被使用,正是因为人类希望使用工具加强自己原有 的、用于感知和传递信息的器官功能。文字和印刷媒介是视觉的延伸,广播是听觉的延伸,电视则是视觉、听觉和触 觉的综合延伸。[24]而在互联网时代,一系列新媒介在延伸人的同时,也在改造人。正如孙玮所言,新的媒介技术不断 涌现,媒介融合的浪潮势必跨越场景、产业、文化融合这些 阶段,进入到媒介与人的融合。[25]“这种由技术与人的融合 创造出的新型主体,正在成为一个终极的媒介”[26]


四、兽装具身性的实践表达[编辑]

兽装的具身性在很多方面都可得到体现:

(一)制作兽装[编辑]

制作兽装的人在兽迷圈内被称为“装师”。如果亲自动手制作属于自己的兽装,那么自己就是自己的装师。兽装制作需要的材料繁多,步骤复杂,工程浩大,仅头骨就需要 采用3D打印技术或者PVC材料制作,皮毛需要长毛绒布料来制作。而眼球制作更是复杂,既要保证其外观类似兽人(或动物)的眼球,又要令其尽量不阻挡视线。由于工程量相对较大,如果兽迷选择自己动手制作,可能需要多达数百小时的劳动时间。[27]


由于时间、精力、空间等方面的限制,很多兽迷选择委 托兽装工作室来进行制作兽装。比如,一套兽装应该分成几个部件? 按照国内知名兽装工作室侍剑犬工作室的说法,“传统全装包括头、手脚、身体和尾巴,套装型半装分为 头部、手、足、尾巴、上身、下身”[28]。而在线下商谈不便,线上订制成为主流的情况下,要量体裁衣,不仅需要顾客测量自己身体各部分的数据, 还需要制作自己身体的模型(Duct Tape Dummy)。


(二)贮藏和收纳兽装[编辑]

如果想要制作和拥有兽装的兽迷,是已经工作且拥有 独立居所的人,那么这一问题较为易于处理。但对学生来说,这个问题就颇为棘手。而考虑到有75%的兽迷年龄在25岁或以下,可以认为这个问题具有一定普遍性。[29]对于在学校寄宿的学生而言,大多生活环境较为狭窄逼仄,缺乏足够宽阔的私人储物和活动空间来完成兽装的制作步 骤,如果委托制作了兽装,也难以贮藏。而对于在家中和父 母共同生活的人来说,如果亲自制作,那么购买的大量材料和耗费的漫长时间势必可能引起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 的注意。而即便委托装师制作,也仍然要面对贮藏问题。 另外,兽装的价格动辄几千元乃至数万元,这笔钱即便对于中产阶层的子女来说,往往也不是能够直接从零花钱、压岁钱中节省和积攒下来的。而对于工薪阶层的子女, 就更是天方夜谭。那么,兽迷势必会面对向父母开口要钱的问题。无论是通过编造谎言来蒙骗父母,还是通过陈述事实来取信于人,都可能遭到“大手大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之类的斥责。


(三)穿着兽装[编辑]

尽管许多兽迷都以拥有和穿着兽装为荣,但是穿着兽 装(兽迷圈中称为“出毛”)本身带来的愉悦感主要是心理 上的。而在生理上,大多数兽装模仿动物皮毛的毛绒质地, 非常厚实。穿着兽装在兽聚或兽展中移动或停留一段时间,就会大汗淋漓、感到身体不适。因此,在穿着兽装之前, 提前穿上吸汗的紧身衣、手套、头套等,已经成为圈内共识。[30]也有的装师在制作兽装时,会在其中放置电风扇,或者在兽装周预留出可放置电风扇的位置。同时,由于兽头对视野的限制,兽装扮演者的视野水平角度会大大降低,一般仅有50度到70度,甚至可能小于30度。


为了方便兽聚活动,一些兽装扮演者会邀请其他人作 为陪同。这些陪同往往也认同兽迷亚文化以及接受自己的 兽迷身份。在兽聚中,陪同承担着保护、引导和帮助兽装扮演者的责任,具体来说,有及时指路、在遇到台阶等障碍物时进行提醒、每隔20到30分钟询问兽装扮演者是否需要脱 下兽装休息、引导其他兽迷和兽装扮演者互动等。另外,考虑到兽装本身的经济价值和对兽装扮演者的意义,在不致 使兽装扮演者或者其他人面临生命安全等风险时,也要尽 量保持兽装的清洁与品相。鉴于兽装的材质往往较为特殊,清洗时也要选择专门的试剂和方式。


(四)出借兽装[编辑]

对于一件普通的衣服而言,只要尺码大小合适,借给别人未尝不可。但对于兽装而言,出借行为就多了一层内涵,出借的不仅仅是一个物质实体,同时也是这件兽装所承载的角色。当一件兽装的拥有者把自己的兽装借给别人,就意味着他把扮演这一兽人角色的权利暂且让渡给他 人。为了保证出借之后,其兽设角色仍然可以得到妥当的扮演,有些兽装扮演者会在谨慎考虑借兽装者的身材、动作习惯和脾气秉性等之后才勉强答应。另一种情况是兽装 拥有者本人由于时间、经济等因素,难以参加某次兽聚,但 是希望自己的兽设角色仍然在该兽聚中出现,所以会主动 选择合适的兽迷,请他帮忙扮演自己的兽设角色。而扮演其他人兽设角色的兽迷,在圈内被称为“毛替”,即替代兽 装的原主人穿着“毛毛(兽迷圈内对兽装的昵称)”的人。


综上,兽装媒介具身性并非体现在其传递的内容、体现在它的花纹、造型或者款式,而是通过这一媒介本身得以体现。当一位兽迷拥有兽装,它的物质性就已经通过“媒介即讯息”的形式发挥作用。而因为它价格昂贵、体积庞大、穿着困难、清洗不易,又属于亚文化群体的一个标识物,所以它产生的影响格外清晰。


五、兽装具身性的理论分析[编辑]

在互联网时代,日新月异的技术不断降低传播中身体 因素的权重。网络传播中,人的身体形象也日益模糊。反而 是在现实世界中没有生物学依据、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兽人形象,返回和强调了面对面交流的理想传播范式。[31]这并 非对文明早期技术落后状况的复演,而是“身体在场”的概念以崭新的方式回归到传播视阈之中。

(一)非电子化的“增强现实”[编辑]

“增强现实”(augmented reality,简称AR)是一类前沿计算机技术的统称。这一技术可以在现实世界中,传递虚拟的感官信息[32],并且让这种信息和现实世界的物品即时互动,形成叠加,从而制造出一种超现实的感官体验。[33]在微软的增强现实产品HoloLens发布之后,这一技术逐渐得到普及。[34]但这一技术主要是依赖于通过电子化、信息化的方法制造“幻觉” 从而在印刷品等媒介上叠加虚拟场景。[35]


而兽装扮演者所经历的增强现实则不然,是一种非电 子化的增强现实。将兽装所呈现的“增强现实”和目前技术前沿的增强现实相比,就仿佛是传统戏剧的“三五步行遍天下,七八人百万雄兵”和一流的影视特效相比,尽管在色彩瑰丽、想象玄奇上自然有所不足,但在物理实在维度、在仪式性的氛围层面或犹有过之。毕竟,兽装表演的媒介物质性,不再需要电子化的技术间接表现,而是紧紧抓住切身体验作为知觉的基点;虽然没有电子设备来延伸原本的 感官,但是大量兽装表演者的出现和存在,已经营造出幻境与仪式性氛围,让兽装穿戴者、表演者以及聚会中并未穿着兽装的其他兽迷,产生身处兽人世界的幻觉。与电子化的增强现实场景相比,扮演与聚会活动以更朴素原始的 方式赋予环境与参与者以特殊经验,“化身”的存在变得模糊;用凯瑟琳·海勒的话来说,此时“化身可以说存在也可以说不存在”[36]

(二)身体缺席的现实在场[编辑]

兽装这一媒介的出现和存在与互联网时代的浪潮背 道而驰,书写了一道独特景观。早在1996年,互联网时代到 来之前,《赛博空间独立宣言》已经在强调意识、传播和不同主体的连接,而否定人类身体存在的必要性。[37]身体的 “远程在场”替代了原有的、在文明社会中被熟知的具体的 时空在场。[38]而兽装所依托的兽迷亚文化兴起的时代和互 联网浪潮激荡的时代近乎重合,其受众往往谙熟互联网的 行为逻辑。但其并未迎合,而是在身体的存在性已经被电子环境中语言和符号学标记接管的情况下[39],塑造出一套独特的视觉形象,并使其具备物质性载体来对抗景观社会。


通过互联网渠道阅听到的兽装扮演者进行的兽装表 演,仍然可以归入“远程在场”的范畴。但是当兽装在线下被使用时,这种在场就变成了一种呈现出具身性的知觉在 场(embodied existence),成为一个“现实呈现的确定性的存在实体”[40]。在兽装扮演者扮演其设定中兽人形象的时候,他的身体被视为“缺席”状态,正如互联网上,尽管人们 知道键盘和屏幕后面,必然有一个人在进行文字或者语音 输入,但是会忽略其具身性一样,兽装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处于“现实在场”状态的是其兽人角色,而非原本的人类。在兽迷圈内,穿着兽装的兽装扮演者的人类身躯有时会被称作“内馅”或“肉馅”,这似乎意味着,此时人类身躯仅仅是支撑兽人身体活动的工具和载体,且已经暂时缺 席于传播。相反,如同梅洛·庞蒂所说:“身体进入世界,才能实现其自我性”[41],其扮演的兽人角色变得栩栩如生、活 灵活现,在一个确凿的时空性概念中,和一个确凿的身体性概念相互构成,从而彰显其存在性。[42]


六、兽装的经济门槛[编辑]

兽装价格居高不下。如日本的“天邪鬼工作室”,其私人定制兽装售价并没公开,但从其售卖的成品兽装中可见 一斑。即便在该工作室宣传的优惠活动中,一件兽装的价格尚且高达580000日元,约合人民币34000元[43]。在不计算 未成年人的调查研究中,兽迷圈的平均年龄在23到27岁之 间[44],有许多还是学生或者刚刚进入职场,凭着个人积蓄很难承担这笔支出。因此,对于家境普通或者较为拮据的兽迷来说,订制兽装是一件颇具挑战性的事情,可能需要节衣缩食或者经历漫长的和原生家庭成员的谈判。


拥有兽装的人仅占兽迷中的少数。一项2008年的研究 表明,有大约26.4%的兽迷拥有兽装。[45]美国fursceience网站2016年的一项调查研究表明[46],仅有10%到15%的兽迷 拥有兽装全装,25%的兽迷拥有兽装半装。中国目前尚无对兽迷群体开展的系统性调查,一个爱好者发起的网络调 查显示,中国仅有约15%的兽迷拥有兽装(包括正在排单或制作中的)。[47]在这些人中,约60%拥有全装。


这样一来,兽装本身就成为彰显经济实力的媒介,正如香奈儿或者爱马仕的提包之类的物品一样,兽迷的经济 实力可以通过有无兽装来加以判断。在这个过程中,本来因彰显个性而发展的兽迷文化重新打上了标签化的烙印, 所有兽迷可以被简单粗暴地划分为“有兽装”和“无兽装” 两类。而不同兽装之间的差别渐渐模糊,兽装拥有者为其兽设设计的角色形象和进行的角色扮演往往需要长时间 深入交流才能够被受众领会,而了解到兽装这一媒介本身 存在与否只需要一瞬间。在快节奏的互联网时代,显然后者的传播发生的次数更多、频率更高。而当兽装媒介被视为经济能力的重要标识后,立刻就落入景观社会的窠臼之 中,即便一些兽迷不对是否拥有兽装采用非此即彼的二元 视角,他的视角可能也会执著于经济价值,比如直接询问兽装的价格,或者询问兽装制作的工作室,再根据该工作室的标价来反推价格。于是,一些著名工作室(如上文提及 的天邪鬼工作室)制作的兽装,因为价格昂贵、闻名遐迩, 更是会在兽迷圈中得到格外隆重的礼遇。


七、结论[编辑]

经历了长久的强调离身性的媒介研究之后,媒介具身性研究还处在相对蒙昧的起步期,只在心理学、旅游、教育等少数几个领域有较多探索。而目前国内对于兽迷亚文化 的研究更是稀缺。本文通过使用媒介具身性的理论,来解读兽迷亚文化中兽装的存在和呈现,从而抛砖引玉,一方面为媒介具身性理论寻找更多的实践证据,另一方面也在 尝试发掘兽迷亚文化这一题材的研究价值,为后来者提供 一个研究平台。

兽迷亚文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文明时期。而在20世 纪末到21世纪初,这种文化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吸引了许多受众。作为这种文化中具有明确物质性和强大标志性 色彩的存在,兽装是兽迷亚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一模仿兽人外观的定制服装,承载了复杂的文化价值,而这种文化价值正是通过其物质性来体现。从思考和绘制兽设,到选择和购买材料,或者委托装师,再到获取、贮藏、搬 运和穿着兽装,它无时无刻不在传递出一种属于兽迷亚文 化的独特讯息。兽装已经成为了独立于兽迷身体的独立角 色,并且被赋予了人格和情感变化。对兽装这一媒介加以解读,有利于为媒介具身性理论的发展提供更多实际案例 和素材,促进这一理论的进一步完善。

在大众媒介数量繁多、移动互联网令人眼花缭乱的时 代,兽装作为一种新媒介,尽管没有呈现出替代和冲击旧媒介的革命性,但是已经镶嵌到原有的传播活动之中,并从“身体在场”的角度彰显其存在性,并呈现了独特的社会互动方式和实践表达。那么,兽装这一媒介和其他具有服装性质的媒介——如汉服、洛丽塔服饰等有什么异同呢?兽装是否必须依托于兽迷亚文化而存在? 除具身性外,还可从哪些角度来分析兽装的媒介属性?篇幅所限,更多问题留待之后的学者再做进一步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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